李熏然篇·交错
李熏然篇·交错
“他们都说我错了！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我叫李熏然，二十八岁，是一名刑警。工作危险，收入不高，家庭关系简单，我爸是老公安，我妈是普通退休工人。我原来有个交往三年的恋人，他是个医生，前阵子恋情结束了，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原来也没觉着一个人睡有什么，平时那么忙，能有个不被打电话打扰的安稳觉就是最大的幸福，被子枕头什么的从来不介意，蹲点的时候，几个大老爷们儿挤在一起睡车里也睡的挺香，有几次满山搜捕罪犯的时候，在草地里也睡过，可今天，就是睡不着了。
李熏然懊恼的坐起身子，抓了抓头发，摸起手机看一眼，又扔了回去。点燃一根烟，他扭头看着空空的床，突然笑了起来，这人啊就是活生生的贱，以前总埋怨他睡觉的时候挤着自己，嫌弃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太重，抱怨他挨着自己太热，可事到如今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睡觉了，却……。
嘴里咬着烟，他闭上眼睛靠在床头，脑海里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李熏然放弃了压抑自己，放任那些原本微小的，不在意的细节充满自己的脑子。每次自己耍赖时那人无奈的笑，每次自己受伤时那人心疼的眼神，每次他们说到以后生活时那人温暖的声音……，是啊，那个时候，他们，是认真计划着以后的生活的。
烟灰掉下来，明明已经没了温度，可掉落在胸口上的时候，李熏然还是觉着那是滚烫的，烫的他眼睛酸涩，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已经合紧的眼皮挤出了几点泪水。他不肯睁眼，摸索着找到烟灰缸，把烟头按灭，翻身躺回床上，侧着身体，把脸埋在枕头里。枕头是那个人买的，按照李熏然的喜好买的，在普通的枕芯外层多加了一层决明子，枕着有点凉又有点硬，但是很舒服。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俩用的是一个长长的枕头，他告诉李熏然，这样不管他们怎么睡，都不会有人睡到枕头缝里。
“你不挤我，怎么会睡到枕头缝里？”当时恃宠而骄的李熏然看着那人拍着新枕头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想顶他一句。
“不挨着你，我睡不着！”那人笑的眉眼弯弯，难得露出了幼稚的一面。
枕头是那个家伙去家纺店特制的，一开始是一半有决明子，一半没有，可他总喜欢挤着李熏然睡，所以后来他也习惯了，就又新做了一个，长长的，整面都带决明子的。
最近队里忙，案子一个压着一个，李熏然有了很好的不回家的理由，他像不知疲倦一样昼夜忙碌，饿了吃盒饭面包，困了随便找个地方一窝就能睡一觉。头发没时间打理，衣服也没换过，整个人身上都是烟味儿，也许还有其他的味儿，不过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谁也不嫌弃谁。
李局长来看过两回，说了点儿命案必破，保护百姓安全的场面话，还带来了好茶好烟，给累的四脚朝天的刑警们提点儿精神。
“我是个警察，我对的起它。”李熏然想，他站在队长后面，腰背挺直的听着他爹训话，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爹帽子上的警徽，满眼的坚毅。
李局长忍了又忍，还是没把儿子单独叫出来，他摆摆手，留下东西就走了，出门时听着所有刑警齐声说局长慢走，这里面，属他儿子声音最大。
“局长，局长，自己如今就是个局长，连个爹怕都混不上了！”李局长摇了摇头回自己办公室去，他血压有点儿高，得吃药了。
一个家里，先沉不住气的往往是女人，李局长还能在单位看见儿子一眼，李妈妈可没这个机会。她在家里茫然四顾，总觉着这个家里少了人气，原来李熏然也不常回来，可每次只要他在家，家里总是热闹的，可现在即便李熏然回来了，也没了热乎气。
丢下手里的抹布，李妈妈坐在沙发上仔细回想，她挑不出儿子任何问题，李熏然还是跟以往一样叫她妈，还是跟以往一样吃东西挑剔，还是跟以往一样回家就猫房间里睡觉打游戏，可，就是那里不一样了。
犹豫了很久，李妈妈拨通了简瑶的电话，“瑶瑶，你能来一趟吗？阿姨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
“然然你回来了啊！累了吧？案子是不是很麻烦啊？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你洗洗澡来吃啊！”
“知道了，妈，我这就来。”
“然然，你看这个虾你怎么都不吃啊，还有这个排骨，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嘛。”
“妈，我，我这就吃。”
虾不够辣，排骨有点儿甜了，米饭还好，青菜也不错。李熏然大口的吞咽着，吃的很香，李局长坐在他对面几次想说话，都被李妈妈的眼神堵了回来，郁闷的喝了一口汤，李局长看了老婆子一眼，“咸！”他说。
李熏然捧了汤正在喝，咕嘟咕嘟的，喝完抹抹嘴打了个招呼就进屋补觉去了。李妈妈拿起儿子的勺子尝了尝汤，马上吃了一口米饭在嘴里，做汤的时候心不在焉不知道放了多少盐，这汤已经能咸死人了。
“老李，你说然然他……”李妈妈看着李熏然房间的门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李局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问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在帮助儿子修正一个错误，可现在，错误看起来是修正了，儿子却要丢了。
其实，现在吃什么都是一样的，李熏然抱着被子仰躺在床上，他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倒是想起以前有个人为了阻止他吃零食，跟他详细的讲解食物从进入口腔开始的全部旅程，在讲到胃液消化的时候，自己就把手里的薯片放下了。
有些事儿就是，越想越恶心，李熏然翻了几次身都压不住，起来跑到卫生间吐了出来。先是食物，然后是黄水，最后，是带有咖啡色的黏液。李局长看着不好，抓起车钥匙扶着儿子就要去医院，多年没开过快车的李局长脑子一热就把儿子送到了自己最信任的医院那里，然后，郁闷的坐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门上今日轮值医生的名字，恨得想抽自己。
咬了咬牙，李局长昂首挺胸的走进急诊室，他设想好了所有能碰上的情况以及此种情况下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和处理，这是为了儿子，没什么做不到的。
李熏然平卧在急诊床上，医生在他腹部各处轻轻敲击，仔细询问了下午开始的进食情况，接着就坐回桌子后面，开诊疗单和药方。
“急性肠胃炎的可能性比较大，先输液观察一下看看，症状缓解就可以回家了，最近几天吃东西注意点儿就行。”医生一边开药，一边嘱咐，声音冷静，语调平稳，看得出来很有专业素质。
李局长有些茫然无措，他扭头看看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一脸痛苦的李熏然，又看看这个专业且冷静的医生，突然心里无名火起冲着医生吼了起来，“就这么简单？他刚才疼的厉害！不需要住院什么的吗？”
“没这个必要，目前来看就是急性肠胃炎引发的急腹症，输液以后症状会很快缓解的，如果有别的问题在处理也来得及。”急诊医生抬起头来，皱了皱眉，不疾不徐的跟眼前着急的病人家属介绍病情。
果然，输了液的李熏然腹痛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只是人还没有力气，脸色看着好了点儿，不再惨白，嘴唇也有了点儿血色。李局长站在床边陪着儿子的输液，急诊室就三张病床，他没地方坐，而且他也想守着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原来在他心里已经成年了的李熏然今天看着总有些可怜兮兮的感觉，好像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需要大人的呵护。
“爸，我没事儿了，咱们回去吧！”看着护士拔了针，李熏然抬头跟父亲说。
李局长没说话，伸手用了点儿力气把儿子从床上扶起来，他还想再问问那个冷静的医生，回家以后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虽然刚才人家已经交代过一次了，但是他就是还想再问问。
可惜，那个医生被护士叫出去了，李局长上来别扭劲儿，让李熏然坐好，自己就站在门口等着。门诊大厅乱哄哄的，他勉强从人声一片里分辨出是出了车祸，好多医生护士从电梯楼梯里冲出来，他费力的看了看，刚刚给熏然看病的那个急诊医生正在指挥这些人，他声音沉稳有力，一直在来回跑动，说话的音量也不断在加大。
“看来刚才他还是不着急！”李局长嘟囔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就赶紧回头，好在李熏然这会儿还难受，而且病床距离门口远，应该没听见自己说什么。
李家父子俩出门的时候，正好那个急诊医生从外面救护车上又接下来一个伤员，这个看起来情况好一点儿，还能自己走。急诊医生搀扶着这个伤员，从李熏然身边走过，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李熏然一眼。李熏然低着头，手捂着胃往前走。一瞬之间，两人交错而过，谁都没有回头。
“我叫李熏然，二十八岁，是一名刑警。工作危险，收入不高，家庭关系简单，我爸是老公安，我妈是普通退休工人。我原来有个交往三年的恋人，他是个医生，前阵子恋情结束了，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这是这个月李熏然第三次相亲，他看着面前的人，跟以往历次相亲一样，简单的介绍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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